"书接上回,平镇一事。且说往西三千里,便是仙舟曜青与罗浮共同对敌,飞霄将军麾下一将不敌,竟被敌人掠走。此地山阴,浊浴之水出焉,而南流,水中有暗礁碎石,竟难以渡河,唯有一细条通行,易守难攻。众人一筹莫展之时,唯有一人出列,此时灯火闪烁,军帐猎猎,只见少年抬头,生的是金刚烈目,眸如星辰,眉宇间菩萨低眉,一派沉静,此人便是————"

    "啪——"

    惊堂木响,拍案而宣,说书先生的语气,好似亲临见的昔日光景。台下三三两两的食客,尚未安定,甚至有的还在勾画菜单,突然闻到木响,吓得笔斜,一条长横戳开薄纸,也只能凭凑凭凑,彻底忘记昨晚睡前盘算的早点。

    仙舟人的一天,从听早茶楼说书先生讲《景元列传》开始,甚至有人清晨四点就等在楼门口取票,坐定下来点上"一盅二件",  一直能吃到八九点说书先生出来。本来这个季节天寒,窝在被子里才是常态,少有人乐意早起。淡季的茶楼陡然忙碌了起来,连夜赶着进货加工,便是这般到了听书时间,热销的干蒸马蹄糕和糯米鸡也悉数卖光,只能退而求其次拿蓝莓山药泥充数。

    最后一份虾饺被丹枫点了,老板卖了个面子给持明族,实在是卖的太紧俏,还是厨师傅东瓶西凑从虾仁水晶包里抠出来的虾仁。一笼两个饺子,升腾着热气,丹枫挑了一个自己不吃,往长袖下一塞,隐约只见到布料弹动一二,一个虾饺被吞噬殆尽。

    一楼的前排早满了,他从鳞渊境溜出来花了点时间,好在仙舟通了网,线上可以提前预约。每晚八点半茶楼官网开放五十个座位的预约,只要链接一上不出三秒肯定售罄。鳞渊境网差,在弹回窗口时只剩下二楼,他本想给景元发个消息,不曾想对面先发了个哭哭的表情包,说是他也没抢到,只能坐在二楼半开放的包厢。

    二楼也有二楼的好处。轩窗半敞可自由开关,透风清新,金光浮跃,案上红漆盘内梅子紫,樱桃红,窗外青松苍竹,叶色攒青。抬高一层,连楼下上菜的喧闹声都小了不少。但茶楼有防火标准,不设门,用屏风隔着,隐私半敞开,颇为恼人。

    只因茶楼老板最近新招了个小丫头,年尽豆蔻,一双眼睛灵动机巧,哪里有动静都逃不过她。原是他们持明族的族人转生,翻看了自己上辈子的日记,化卵前最遗憾没吃到茶楼的干蒸烧麦,碰上茶楼客流爆满,留下了帮老板干活。小姑娘只到丹枫半腰的高度,扎着羊角辫脸蛋红扑扑的,上到他们包厢的菠萝包时差点看到景元。丹枫眼疾手快,双手对插抓着大猫的四肢塞进袖子里,头尾一遮只剩下白胖滚远的背部露在外面。

    小丫头见是他们持明族的龙尊,大着胆子过去摸了摸:"好暖和,龙尊大人这是什么?"

    丹枫见她还没按到底下柔软的皮肉,将景元往自己身边扒拉了几下,随即张口就来:"天寒欲雪,出门走的急,随手拿的汤婆子罢了。"小丫头收回抬在空中的手,胡听丹枫忽悠自己,从袖子里掉出来的毛绒长条胖的像围脖,却被丹枫告知是充电线。

    景元躲在丹枫袖子里大气不敢喘一下,不是他怕个小丫头,而是最近这说书的越说越离谱,也许是哪个云骑当时瞧见传了出去。他以坤泽的身份入云骑在上层本就不是个秘密,云骑为了规避第二性别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入伍兵士都是经过严格挑选的中庸,军功全靠自己挣,按能力升迁,非常严格公平的选拔机制。再加上分化对仙舟人来说本质上不过是确定了第二性别,在漫长的进化中,信息素已经从催化剂变成了某种意义上的调情产物,作为可以控制自我生理需求的人类,抵抗信息素对他们而言不过是小事一桩。

    白珩担心的是别有用心的人,说的难听点有些碳基生物脑子和下面连在一起,控制不住也是正常。寿瘟祸祖赐福于仙舟带来的人口爆炸和资源缺乏给仙舟联盟上的住民留下了深深的后遗症,乐意生孩子的几乎算得上"百里挑一",加上漫长的生命和稳定的社会福利,谁不想过的逍遥,再说还有十王司善后,因此坤泽虽然少,但也不是什么保护动物。景元的优越天赋不会因为分化被世人否定,他们追随的是那位能把战场拟棋局,鞭挞象马,横来刀去楚河半壁的少年将军。

    当然对于个人英雄主义仙舟一直是不推崇的,不过追星出周边不犯法,再怎么样也管不到人家听故事,说书先生有合法的营业执照,云骑若去干涉,怕是欲盖弥彰,只会使得景元出门难上加难。他才当上将军不久,被繁杂的交接事务扰的头晕目眩,尚且不知神策府外客流量与日俱增,因为是军政要地才忌惮几分,无事不敢擅闯。不知道是哪来的谣言,传出景元的拟形态似乎和古书中记载的"胐胐"极其相似。头天应星知道他憋不住了要出门,天没亮就特意把猫从案卷里挖了出来送到后门,喊他偷摸着再当一回"梁上君子"。

    正巧此时说书人讲道:"是夜,风雨交袭,云骑多是犬狼,掌大体重,行于细木难以为继,恐未至敌营而身先士卒,未有景元将军一人,此时虽是小将却临危不惧,一隼鸟飞于上空引路,只见细木上跃过一只生灵,毛发雪白,掌下踏金,三息之间便越过长河,跑进林中,不见其影。古书中曾记,仙舟未启时,原人常养此物,其状如狸,而白尾有鬣,名曰:胐胐,养之可以已忧*......"

    小丫头还在回味着手上的触感,丹枫咳一声:"麻烦帮我再加一杯星芋奶露,多谢。"

    "好的,请稍等!"小姑娘踮起脚,拿走了桌上的菜单,离开前还狐疑的看了一眼丹枫怀里的"汤婆子"。

    "早知道,我还是不出来了......"景元从袖子里探出来,整个后脑勺的毛都被翻到了前面,丹枫假装撑着头,袖子的长片当作窗帘,大猫后脚踩着丹枫,前肢扒拉过刚刚那盒虾饺,三下五除二解决完毕。

    丹枫也是许久未出来,还是上一次云骑出征,作为后备支援部队过去的。持明族少有出外勤的任务,建木扎根在鳞渊境,三天两头需要力量伸进去探查,以防重新生长。这是个艰难又痛苦的过程,所有的手段与古方都刻在龙尊的每一次转世中,他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被龙师和长老们强迫着做梦,从梦中唤起前世的记忆,以此来制约建木。想来讽刺,竟是和持明族转生忘尘的目的背道而驰,记起的越多,就越力不从心。

    景元看他脸色不好,推了一杯热茶给他。茶水的暖意触及掌心,略带刺痛,丹枫回神倦缩手指,低头竟不小心碰上大猫细长的胡须和湿软的鼻头。景元惊吓,从他腿上弹起后仰,一屁股坐进了刚才放虾饺的蒸笼里,一阵兵荒马乱,猫大笼小,如同塞了一张过大的蒸笼布,猫毛与软肉溢出笼屉,肚子朝天不说,后脚又踩进奶茶杯里。丹枫摸摸鼻子,猫咪的腺体在口附近,和人的不一样,现在他只要呼吸,就能闻到人中淡淡的桂花炒米香。景元坐在桌上,抬起一条后腿,这种姿势实在不雅,所以他叼过一张纸垫在桌上,靠踩和蹭把脚底的奶茶清理干净。丹枫说是要帮他擦爪子上面的毛,擦一下爪子一收,按在丹枫的手背上。

    无法,丹枫说:“你忍一下。”这话讲的暧昧,景元皱眉一爪子封上丹枫的嘴巴,转头连打了三个喷嚏,薄荷味道凉的他脑壳打冷,刚才躲在袖子里恍如冰柜。